26年了，更想念那个浪迹天涯的你
▲主播/思婕 配乐/ 林慧萍-说时依旧
今天是三毛逝世26周年，她曾说：
“在这世界上，没有人能单独地消失，除非记得他的人，全部一同死去，不然，那人就不会这么不存在了。”
26年过去，这世界早换了番天地，她仍然活在我们之中，从未真正离去。
台湾杂志《明道文艺》曾问三毛：是什么力量支持你孤独地浪迹天涯？
她答，“是求知欲，是自信，更是‘万物静观皆自得’的对大地万物的那份欣赏。”
这答案至今听来，仍有怦然心动的力量。
01
三毛对书很痴情，曾说写作和看书只选一个的话，那她放弃写作，只看书。
还是3岁时，三毛拿到了人生的第一本书，只有图没有字。是张乐平的《三毛流浪记》和《三毛从军记》。
识字逐渐增多，她看书就到了生吞活剥的架势。每日的生活无友人，无玩乐。
上国小时，课业加重。看书时间不够，她便把《红楼梦》藏在裙子里，老师一转身写黑板，她就掀起裙子来看。
看到宝玉出家那段，忘了身在何处，心里的滋味已不能用感动来形容。
那一刻，她明白，自己的心灵有了一位终生的朋友，书本。
国小毕业，三毛不想继续念中学，只想在家看书。心里不想要应试教育这一套了。
那天，父亲在灯下，一笔一画填下了三毛的中学校名。
那天晚上，三毛仰躺在被窝里大哭。原来“做小孩子，有时候是很悲哀的事，要怎么过自己的一生，大人都不问你一声。”
02
进了中学，为了不辜负父亲，努力做乖孩子。
但读不出彩，考试大多不及格，成了人人嫌弃的笨孩子。 父亲对她发出严重警告。羞耻感，罪恶感一齐涌上心头。
只得认认真真的，跟每一位老师合作，凡书都背，凡课都听，就连数学题都一道道背下来。
三次数学小考，她得了满分。
数学老师不信，怀疑她考试作弊。一堂课上，老师单独给三毛发了张考卷，上面尽是她没有听过的方程式。
三毛当场吃了鸭蛋。
在全班同学面前，这位数学老师，拿着蘸了饱满墨汁的毛笔，在她眼眶四周涂了两个大圆饼。
笑吟吟地说，“你爱吃鸭蛋，老师给你两个大鸭蛋。”
墨汁顺着三毛紧紧抿住的嘴，渗到嘴巴里去。三毛没哭，之后好一阵都很想冲去跟老师打一架。
每天都站在校门外问自己“到底是在干什么？”
这么想着想着，做了决定。
“这个地方，不是我的，走吧。”于是开始逃学。
03
母亲不知道她已经不去上学了，每天一样给她饭钱。她不舍得吃饭，每日存下三五元，去旧书店买书。带着书，跑到墓地里看。
墓地的气息，对于三毛来讲安静而温柔。
北投陈济棠先生墓园，阳明山公墓，六张犁公墓，市立殡仪馆一代没有名字的坟场都成了三毛热衷的看书地。
时日一长，这事终究被老师捅破告知家人。
父亲苦口婆心的说，“要好好上学，立志向，做一个面对现实的人。”
三毛一扭头，“非要强迫人去面对内心不喜欢的事情，应该叫不现实才对。”
父亲叹着气，对三毛不打不骂，只是失望得不肯同她多讲话。
就此休学。
休学后，父母先带三毛去学插花，学了几周三毛不肯去了。去学钢琴，学了几周，又不肯去了。
被带去看医生，医生测验她的智商，发现只得了六十分，接近低能儿童。
这一查，三毛从小开始的所有反常都有了合理解释。她的心里也因此自信全无，装满了沉甸甸的自卑。
04
休学后，见人便害怕发抖，将自己关在家中，就连吃饭都独自一个人在小房间里吃。
父亲怕她就此深陷下去。除了她爱读的文哲书外，亦让她在家苦读数理化学和自然书籍。
每三日还要完成背诵一篇英文短篇小说。
剩下的时间，她就与自己的好朋友，书本对话。
“人为什么要活着？”
“人生的意义是什么？”
内心的自卑不甘，时时涌出来与虚无对峙。
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《珍妮的画像》里的珍妮也来寻她，在梦里，在黑暗中，在闷郁的中午，无孔不入的问她，“我来自何方，没有人知道…….”
三毛开始生病，发高烧，胡言乱语，整夜睡不着，需要打针来维系生命。
一个台风夜，她割开自己的手腕，血流了一地，被送到医院缝了28针才救过来。
父母抱着她“妹妹，你不要傻，活下去，你问的这些问题都有答案的。”
05
在家里自我封锁三年多后，三毛遇见了那个把她从凄凉里拉出来的人。
那是一个寂淡又精致的画家，叫顾福生。
三毛跟着学画画，画了两个多月依旧惨不忍睹。原本就自卑的她，变得更加神经质。
于是对老师说“没有造就了，不能再累你，以后不要再来的好！”
说完她像只鸵鸟一样沉默地埋着头，只等老师一声同意，便又预备躲回家中，继续长门深锁。
没想到顾福生微微笑着说，“你是哪一年生的？”
三毛答了，顾福生又慢慢地讲，“还那么小，急什么呢。”
“爱看书吗？”
“在家时都是在看书的。”
顾福生给她拿书，皆是三毛从未见过的新朋友，波特莱尔，劳伦斯，芥川龙之介。
在这个自卑到骨子的时刻，与这些书本结识，三毛将之形容为“如狂风巨浪般的冲击。”
最重要的是她看到陈映真所写的《我的弟弟康雄》里，找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摸一样的灵魂，由此确认自己并非异类。
在画室，画到第三个月时。她同顾福生说“我写文章给你看好不好。”
“再好不过了。”
交完稿子后，三毛请了一周假。“怕老师觉得自己写得幼稚。”
再去画室时，顾福生与她说，“你的稿件在白先勇那，同意刊登吗？”
三毛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震得说不出一个字。
从画室里拿着《当代月刊》回家时，三毛狂喊起来。
“爹爹，我写的字变成铅字了，你们看，我的名字在上面。”
顾福生成了三毛人生的转折点。
因为他，世间少了一个被称为低能儿的陈平，多了一位英文名叫Echo的作家三毛。
三毛说，“艺术家给了她力量，救了她这个快要迷失到死亡里去的人。”
“从那时起，决心将自己当成一幅活动的画，在自我的生命里一次又一次彰显出不同的颜色和精神来。”
06
重新上大学后，三毛感觉到，父母对自己的宠爱太大。溺爱对一个人建立自我的人格有害。
她到国外游学。在海外讨生活，她成了一条生命力极高的“流浪野狗”。
初入学时，处处忍耐，结果成了货真价实的便宜人。
“三毛替我收衣服”
“三毛，屋子脏了，你怎么还不打扫。”
……
过度忍耐得到的就是不尊重，有一天三毛急了，和舍友打起架来，扇了其中一个女生巴掌，踢了一个女生胸部。
从此不必再做便宜人。
在美国独自住时，一个初雪纷飞的深夜。
一个黑人，拿了钥匙溜进来预备强奸三毛。
结果习惯了夜深人静泡一杯好茶，点一支淡烟，与书中人物花草秉烛夜游的三毛还醒着，她故作镇定的说，
“我不会打电话，不会叫，不会反抗你，只请你不要碰我，要钱，请你自己拿。”
那黑人被她的镇定吓到，迅速溜走。黑人走了，三毛才露出胆怯，浑身发抖着打求助电话。
三毛有一份保藏多年的礼物，是一根枯萎的野草。在她低落时，一个陌生的美国人从路边摘来送她的，叫她要多笑，因为她笑起来面如春风。
她说，“二十二岁之前，自己只可称之为二毛。是一个逆子，追求每个年轻人自己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在追求什么的情怀。因此从不在孝顺的原则下做父母请求自己去做的事情。”
“于是出来流浪，出来撞在结实的生活上。才明白过来，那份曾经追求的情怀很实际。
唯一契而不舍的，愿意以自身的生命去努力的，只不过是保守我个人的心怀意念，在我有生之日，做一个真诚的人，不放弃对生活的热爱和执着，在有限的时空里，过无限广大的日子。”
07
1973年的一天，三毛躺在床上翻阅美国《国家地理》杂志。
突然，被杂志上关于撒哈拉沙漠的图片震撼。“恍然找到了前世回忆似的乡愁。”
没有丝毫犹豫，三毛去了撒哈拉沙漠，苦恋她6年的荷西早已偷偷在此租好了房子，找好了工作等她。
三毛和荷西在撒哈拉沙漠住了一阵后准备结婚。
结婚前三毛对荷西说，“我们不但国籍不相同，个性也不相同。将来婚后可能会吵架甚至于打架。”
荷西回答，“我知道你性情不好，心地却是很好的。吵架打架都有可能发生，不过我们还是要结婚。”
为了给三毛找结婚礼物，荷西在沙漠里走了一天，找到了一副呲牙咧嘴的骆驼头骨。被三毛赞叹“太豪华，不愧为知音。”
去领结婚证时，她穿了一件淡蓝细麻的长衣服，脚上套了一双凉鞋，把头发放下来，戴了一顶草编的阔边帽子，没有花，就去厨房拿了一把香菜别在帽子上。
两人锁了门，在漫天黄沙，寂寥的沙漠中里走了四十分钟去结婚。
结完婚又走了40分钟沙地回家，家门口放着一个荷西同事送来的奶油蛋糕。蛋糕上有一男一女两个小人。
就这样三毛成了荷西的妻子。
婚后，两人住在阿尤恩坟场区有栋三十多平米的小房，屋子又小又破，墙上没有涂石灰。
砖缝清晰可见，水泥地高低不平，墙顶还有个缺口，风不断灌进来。屋子里只有一个床垫子放在地上，铺块草席，还有四个盘子，四个碗，一个锅。
08
在这个连洗澡都是奢侈，无端逼仄起来的生活空间里，三毛开始热情的变戏法。
用棺材板子做家具，去领居家偷花，用沙漠女人不要的衣服制成毯子，添了羊皮鼓，羊皮水袋，石堆……
还在这个房子里变出一个中国饭店。用细粉丝煮鸡汤。骗荷西粉丝是春天下的第一场雨，下在高山上，被一根一根冻住了......
荷西上班，她就给撒哈拉威的女孩们上课，用指甲油给邻居补牙，送被欺压的哑奴毯子，让哑奴得到人生中唯一的尊重，拿着相机拍照被追着喊“收魂的。”
荷西下班带着三毛去沙漠寻找化石，结果突发不测，陷入沼泽。她把衣服全部脱光撕碎成绳索，才救出荷西......命丢了半条，结果荷西平复下来后问：
“三毛，还要化石吗？”
三毛：“要。”
荷西答：“那明天下午再来。”
三毛说：“虽然住在沙漠里，但在荷西身边眼前看到的都是繁花似锦，花又开了，花开成海，海又升起，把水淹没，为什么看到沙漠里有这么蔚蓝的海水，有这样的花，因为就是有他在我的身边。”
09
撒哈拉沙漠发生战乱后，身边邻居亲朋好几位遭难离世，荷西和三毛搬到那利群岛。除了那个骆驼头骨带出来外，其余都毁于战火之中。
荷西在那从事潜水行业，危险性很高。
三毛总是和荷西说，“你要是去玩潜水，我一定要在岸上等，我要做你的守望天使。”
唯一一次，三毛不在身边，陪同父母去英国旅游。
当天是1979年9月30日半夜1点，急促密集的敲门声响起，三毛打开门，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“荷西溺水身亡。”
荷西尸体打捞出来的时候，正是中秋节。三毛手握住荷西的手，没有大哭大闹。只是轻声说，“荷西，要勇敢，没有我的时候，你也要勇敢。”
10
荷西走后，三毛整日去墓地。
已经流不出眼泪，只是用签字笔一次次填过刻着字的木槽缝里——荷西・马利安・葛罗安息。你的妻子纪念你。
夜里常常惊醒，不知身在何处。
她思念起荷西的样子，有一段时间，她和荷西每天只能买最便宜的菜。
有一天，出去买菜。不知怎么一疏忽，荷西突然不见了。一会儿，荷西回来了，手里捧着一把百合，兴匆匆递给三毛，说：“百合上市了。”
三毛突然失了控制，向他大叫起来：“什么时间了？你有没有分寸，还去买花？”
三毛把那束花啪一下丢到地上，转身就跑。在举步的那一刹间，三毛就后悔了。
一回头，看见荷西正在捡拾撒在地上的花。她奔回去，喊着：“荷西，对不起。”扑上去抱他，荷西用手围着她的背。
两个人对视，彼此眼眶都红起来。
此后，看到百合花，三毛的胃便绞痛难安。
11
经历荷西离世，三毛的文风大变，像换了一个人在握笔。
她说，“荷西的躯体确是由这个世上消失了，可是他的灵魂，仍然是存在的。”
荷西的那份爱，已经刻在了她的灵魂里。她在哪，荷西的爱便在哪。
她去美洲，去墨西哥，去印加帝国。
走遍千山万水，为了洗去内心的痛，更为了荷西魂灵的安息。
一个冬日的黄昏，三毛回到台北，在济南路的算命摊上，算命先生说“1979年的中秋节，你家里死了一个人。”
那正是荷西走后六年。
荷西死在中秋节，平静无波的海洋，明月当空照着他，一个美丽的结束，原来这一切都是命。
三毛听后拿着手帕蒙上眼睛，痛哭了一场。
从此有些释然。
12
1990年4月，三毛去了敦煌莫高窟，独自站在洞穴里。
她打开手电筒，昏黄的光环下，出现了环绕七佛得飞天，舞乐，天龙八部，然后那里面坐着一个10多岁，穿青色学生制服的女孩正坐在床沿自杀。
那个女孩，像极了小时候的三毛。
随即，三毛熄了光。流着眼泪匍匐在菩萨巨大的塑像前。
菩萨微笑问：
“你哭什么？”“苦海无边”。
“你悟了吗？”
三毛不能回答。
又听见菩萨说“不肯走，就来吧。”
“好”。
1991年1月2日，三毛住院。
1月4日凌晨，医生查房时，发现三毛用尼龙丝袜，将自己自缢在点滴架的吊钩上。
三毛曾说过，“如果我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这条路，你们也要想得明白，因为在我，那将是一个幸福的归宿。”
她离世时，面色肃穆，手的姿势，呈祈祷状。
到如今三毛已经去了那个世界26年，不知是否如那句话一般。
“来生，要做一棵树，站成永恒，没有悲欢的姿势，一半在土里安详，一半在风里飞扬，一半洒落阴凉，一半沐浴阳光，非常沉默，非常骄傲，从不依靠，从不寻找。”
* * *
80年代后，三毛常住台湾时，
在《明道文艺》上给读者写过许多回信，
摘录些话语如下：
1、我反复思索过多次，生命的意义和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，很简单，那便是“寻求真正的自由”，然后享受生命。
2、日常生活固然是一种必经的磨练，可是如果老想着经营衣食，而忘记了心灵的滋润，那也不是圆满的人生，这“心”和“形”本来可以兼美共存的。
3、我始终认定，爱是人类唯一的救赎，它的力量，超越死亡。
4、许多人都不能算年轻了，仍然把梦想和理想分不清楚。梦想可以天花乱坠，理想，是我们一步一个脚印，走出来的坎坷道路。
5、在我的字典里，有两个重要的字，就是担当。
6、什么叫美，什么叫丑？在我看来，你生下来就只有一个字，没有美也没有丑，叫做——“自然”。
7、人类往往少年老成，青年迷茫，中年喜欢将别人的成就与自己相比较，因而觉得受挫。好不容易活到老年，仍是一个没有成长的笨孩子。我们一直粗糙的活着，而人的一生，便也就这样过去了。
8、刻意去找的东西，往往是找不到的。天下万物的来和去，都有他的时间。
9、我爱笑的时刻便笑，我爱哭的时候便哭，我不求深刻，只求简单。
10、人生不是抛弃一切束缚，而是应该有一种期许，期许自我的生命得到接近完美的展现，尽可能减少缺陷的心情。
11、我们不肯探索自己本身的价值，我们过分看重他人在自己生命里的参与。于是，孤独不再美好，失去了他人，我们惶恐不安。
本期作者: 云晓，好好虚度时光签约作者。呼吸着，活着的生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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